醫話兩則
一、 《凌臨靈方》選按
《凌臨靈方》乃凌公曉五的臨證醫案，筆者青年時期，學醫于王師香巖，師為凌公入室弟子，因而抄存一冊，后由筆者介紹于紹興裘吉生，將《凌臨靈方》收入《三三醫書》第一集?！度t書》印刷不多，流傳不廣，今惟較大的圖書館藏有此書。
凌公浙江湖州人，學醫于吳古年先生，吳為吳郡三大名醫之一?！读枧R靈方》卷帙不多，辨證用藥具有法度。茲選錄醫案加以闡發，聊供初學參考。
1. 心悸怔忡
案語： 某心體不足，心用有余，肝為心母。操用神機，肝木與心火相為煽動，肝陽浮越不潛，徹夜不寐，心悸怔忡有不能支持之候。脈弦滑數，左寸長直，治宜清心和胃，佐以平肝。
處方： 紫丹參、廣陳皮、川郁金、卷心竹葉、玄參、半夏、生龍齒、石菖蒲、豬膽汁、炒棗仁、石決明、玄武版、鮮竹茹。
按： 此證脈弦滑而數，左寸關長直，可見心肝火熾，痰閉心竅，故徹夜無寐。雖心悸怔忡有陰虧津損之象，但急則治標，宜用清法。方用： 石決明、豬膽汁、平肝泄熱、丹參、竹葉、清心除煩，夏、陳和胃，竹茹、菖蒲、郁金，滌痰宣竅，棗仁、茯神、龍齒養心安神，玄參、龜版滋腎益陰，全方以降火滌痰為主，火降痰消則神安得寐。本方除用于心肝火熾的嚴重失眠癥外，精神分裂癥亦可酌情用之。此外如金匱酸棗仁湯，重用棗仁安神，知母清火，茯苓寧心，川芎調血，有清火安神之效。東垣朱砂安神丸用黃連清火，朱砂安神，生地、當歸養血，有鎮心清熱之效?，F代醫家常用此二方治療不寐，功效可靠。
2. 脾虛水腫
案語： 汪某，年46歲，寒水侮脾，水腫脹滿，前以分利不應，今已喘矣，脈形濡緩，擬宗濟生加減腎氣湯法。
處方： 熟地砂仁拌、萸肉、山藥、丹皮、澤瀉、帶皮苓、牛膝、車前子、地骷髏、瑤桂、附片各1.5克，二味飯丸，分兩次吞。
按： 中醫把水腫分為陽水、陰水兩類，陽水偏身腫如爛瓜，以手按之陷塌，手起則隨手而起，喘滿倚息，小便澀少，治宜理脾清肺，通調水道，導水茯苓湯主之。陰水多由脾腎陽衰，身腫腰以下為甚，按之凹陷不起，面黃神倦，大便溏薄，小便短少，或腰痛酸重，四肢厥冷，治宜溫補脾腎，如黨參、白術、炮姜、炙草、巴戟、狗脊、附片、冬瓜皮、陳皮、葫蘆瓢等。凌公治脾虛水腫之方，即濟生腎氣湯加地骷髏，蓋本補命火以生脾土之義。地骷髏為萊菔結子后的干枯老根功能消食利水，治水腫鼓脹。
陽水相當于急性腎炎，可用“祛風行水”“通陽利水”“分利濕熱”諸法；陰水相當于慢性腎炎，以溫補脾腎為主，除選用實脾飲，濟生腎氣湯外《岳美中論醫集》介紹羅止園治腫脹方： 炒白術、山藥、茯苓皮、生姜皮、豬苓、炮附片、苡仁、桂圓肉、牛膝、生姜、大棗，按： 此方溫脾行水，補養氣血，對慢性腎炎可以酌用。
二、 余聽鴻鼓脹驗案
一婦人，因傷夫抑郁，腹大如鼓，腰平背滿，臍突、四肢瘦削，臥則不易轉側……召余診之，面色青而脈弦澀，余曰： 弦屬木強，澀為氣滯，面色青暗，肢瘦腹大，此乃木乘土位，中陽不運，故腹脹硬而肢不脹也。中虛單腹脹證，尚可挽救，以枳、樸、檳榔等味治木強土弱中虛之證，如誅伐無罪，豈不僨事？！恐正氣難支，急宜理氣疏肝，溫中扶土，進以香砂六君子湯加干姜、附子、刺蒺藜、桂枝、白芍、紅棗、檀香等，服五六劑仍然，然終以此方為主，加減出入，加杜仲、益智、陳皮等服四五十劑，腹漸松，肢肉漸復；服藥百余劑而愈。再服禹余糧丸九十余兩，金匱腎氣丸三四十兩，腹中堅硬俱消，其病乃愈。（見余聽鴻《診余集》）
按： 本病腹大如鼓，腰平背滿，其腹水之多已可想見。余氏不用泄水之藥，但投溫中扶土，理氣疏肝之法，乃治病必求于本，如非胸有成竹，那能作出“先補正，后去水，終補腎”之治療規劃，此其一也。鼓脹為風、勞、鼓、膈四大證之一，其病逐漸形成，治此類雜證，必須守方不變，長服不斷，才能根本治愈。所以余氏用溫中疏肝之法，服至百余劑，可見心有定見，故能守方長服，此其二也。
鼓脹相當于現代醫學的門脈性肝硬化，按中醫理論，本病多由飲酒過多，情志抑郁，肝強脾弱所致。肝強則侮土，脾弱則清陽不升，濁陰不降，清濁混淆，水濕停滯，漸成鼓脹。治法，初起體實脈實者可酌用疏鑿飲子或五香丸（香附八錢，五靈脂八錢，黑白丑炒各一錢，醋糊丸，每服一錢，一日三次）。若病久元虛，切忌峻藥猛攻，宜補氣和中，如參術健脾湯；（《金匱翼》方： 太子參、于術、茯苓、姜半夏、陳皮、川樸各一錢半，生麥芽、炒山楂、砂仁各一錢，煎服）?；蚪∑⑾e，如雞胵湯（衷中參西錄方，生雞金四錢，于術三錢，生白芍四錢，柴胡二錢，陳皮二錢，生姜三錢，煎服）等。
沈仲圭論雜病近代名老中醫經驗集